“Club”这个词,不管是三十年代的上海人还是八十年代的上海人都不陌生。此时的夜店、彼时的舞厅,蹦迪的地方不断在变,但人类对蹦迪的热爱源远流长。
在上海,不仅有风靡三十年代的四大舞厅“百乐门”、“大都会”、“仙乐斯”和“新仙灵”。事实上,金宇澄在《繁花》里写过一段穿着喇叭裤宽肩洋装的时髦女郎跳迪斯科的样子,正是八、九十年代时髦魔都人的重要生活写照。
1984年7月14日,上海展览中心内华光溢彩,乐曲飘扬,舞步灵动。放在如今司空见惯的这一幕,在那个年代却显得颇为时髦。并且,这还是场不寻常的舞会——活动主办方是共青团上海市委,来参加舞会的则是那些大龄未婚男女青年,后者们期待着能够借此找寻到自己合适的交往对象。
由官方出面组织,在上海展览中心公开举办交谊舞会,消息一经传出,迅速在当时的上海滩引发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头脑活络上海人很快就嗅到了一丝风向的转变——跳舞,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其实,不论是“正大光明”还是“偷偷摸摸”,跳舞这项娱乐社交活动始终从未从上海人的生活中彻底消失过。在刚刚改革开放的70年代末期,一些大胆的舞迷就开始自发组织起舞会,参加的人里既有经历过那段“十里洋场,歌舞升平”的老克勒,也有那些对这项新事物充满着好奇的年轻人。
历史总是在探索中前进,在曲折中发展。这句听起来老掉牙的废话放在八、九十年代上海的舞业上却很是贴切。在民间舞会方兴未艾之际的1980年6月,、文化部联合下发《关于取缔营业性舞会和公共场所自发舞会的通知》,人们跳跃的舞步,一时间四散而去……
官员们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1984年,中宣部、文化部、又再次联合下发《关于加强舞会管理问题的通知》。尽管通知强调了主旋律依然还是要严格控制,但毕竟较之完全禁止算是开了个口子,这或许也多少间接促成了文章开头上海展览中心内的那一幕。
线年。得益于前一年复出担任文化部长的王蒙大力推动,这年2月,文化部、、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联合下发《关于改进舞会管理问题的通知》,明确指出:举办营业性舞会是我国经济发展和人民物质文化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的一种客观需求。
自那时起,跳舞终于摆脱了此前始终背负着的道德污名化包袱,上海滩继上世纪2、30年代之后,又一次迎来了舞厅的开业。
彼时,在舞厅中释放着与浪漫的人们或许还意识不到,他们跳动的脚步,踏出了上海这座城市迈向二十一世纪的节奏。
且不说平日里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逢年过节时,工会还会发上几张舞票或是搞几个职工专场,不少单身男女青年孤零零一个人进舞厅,笑咪咪手牵手走出来。对于已婚职工来说,各家各户带上爱人孩子,一道来此休闲放松。至于那些在舞池中疯来疯去的孩子们,显然也正是那个年代这些“内部舞厅”里一道别样的风景线年代的上海舞厅到底火到什么程度?南京东路627号七重天宾馆7楼的七重天舞厅可能是个表率。这处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已经开业的老舞厅在1988年闪亮回归,而担任伴奏的则是来自上海广播电视艺术团的专业乐手。
记得南京东路路口那个架着巨大广告牌的高楼吗?它曾经是上海第一高楼,也是名流云集的七重天酒店。黄金地段、历史底蕴,专业水准。七重天舞厅开业后不仅生意兴隆,甚至成为众多外媒向读者介绍当时中国改革开放的一处样板:NHK、《朝日新闻》以及多家英、美、法、港台先后前往采访报道。舞厅也因为经营正规,风气良好,多次被市、区文化系统评为精神文明舞厅。是的,你没有看错,舞厅也是精神文明的载体之一。
位于复兴中路526号的卢湾科技馆舞厅,承载了不少科技、医务工作者们当年美好的舞池记忆。由于地处市中心,交通便利,即使每天连开早、午、夜三场,这里依旧舞客盈门。
如今的上海科技会堂,曾一度作为商用酒店会所。对于教育工作者来说,岳阳路1号的教育会堂积步舞厅则往往是他们的首选。除了可以享受舞票优惠,每年教师节前后那5天的免费开放日,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福利了。
岳阳路1号也曾是沙逊故居,后被用作上海教育会堂。而为了赶上全社会的这股舞动热潮,静安区的静园书场甚至在1985年将固定座位拆除,换上活动散座。同一片场地,白天演评弹,晚上跳交谊舞,如今回想起来,倒也颇有意思。
对于8、90年代的舞迷们来说,跳舞其实也有淡季、旺季之分。所谓旺季,就是春、秋、冬季。而淡季,则是夏季。淡季之所以淡,完全与天气相关。30多年前的上海滩,空调设备无论是普及程度还是制冷效果,都与如今无法同日而语。
当年不少冷气效果不佳的舞厅到了夏天,还会在舞池四周摆上几台落地电扇吹风降温,但即使如此,肉夹气、汗酸味依然“飘香四溢”,令倒胃口。
这处开放于1985年的舞厅,利用的是乐团的排练场地。尽管设施上相对一般,但因为冷气足,外加拥有高水平的伴奏乐队,因此在当时颇受舞迷欢迎。毕竟,交响乐团的地盘嘛,乐队的水准总是有保证的。一曲洋洋洒洒的《月亮河》刻在了多少情侣的心里。
中国唱片公司上海分公司出版在1985年出版的朱枫专辑。除去淡季夏天,其余的春、秋、冬三季,就都是跳舞的旺季了。之所以是旺季,在于气候合适,舞迷们在着装上可以有更大的发挥余地。毕竟,上海人,跳的是舞,跳的也更是腔调。
相较于夏天时女士们碎花连衣裙、男士们衬衫、西裤的打扮,一旦天气转凉,舞厅中大家行头的花样那可就多了不少。先说外套,女士们一般外搭风衣、羊毛大衣,至于貂皮大衣,那年头有这个条件的还着实不多,况且上海这边似乎也并不怎么流行。待到真正要进入到舞池,褪去外套,春秋季节内里多着半透明乔其纱白衬衫,泡泡袖,飘逸优雅。
到了冬天则是各式羊毛、羊绒衫:高领、半高领、鸡心领,绿色、红色、米色,争奇斗艳,五彩缤纷。至于下半身,裙子显然是其中标配,长裙、短裙、百褶裙、铅笔裙、一步裙,配上颜色不一的的高跟鞋;裤子也没有被排挤——飘飘然的灯笼裤、包裹得正正好好的紧身九分裤、裤脚管拖到地上的喇叭裤、卡其哔叽材料的七分裤都有登场。要说舞厅是当年上海城市时尚潮流的风向标,没人愿意站出来反对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穿背带裤的老克勒,也是如今越来越难见到的一道风景线了。对了,若是穿了背带裤还束皮带,那可就是洋相出大了。一般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反倒多是些年轻小伙子,自以为很时髦,结果弄得洋不洋、腔不腔。
当年上海舞厅,普遍男多女少。这种“狼多肉少”的情况时不时会引发因争夺舞伴而发生的大小冲突。最有名的恐怕就数九十年代初期在云峰剧院发生的那场长宁帮与虹镇老街帮的争斗。
云峰剧场被称为真正的“不夜城”的云峰剧院夜场,以跳迪斯科为主,曾有不少流行歌星入住,据说当年曾有罗中旭、黄绮珊驻台唱歌,江湖地位相当于如今的MUSE,出了名的美女众多。慕名而来的年轻小伙子自然更是不少,各式“撩菜”随时随地在这里上演着,甚至引发了一场当时上海两大帮派的争斗。
那天,长宁帮与上海昔日“赫赫有名”的虹镇老街帮的份子恰好都来到云峰剧场。为了争夺舞伴,长宁帮的一个小子挨了虹镇老街帮众人的耳光。不甘吃亏的前者迅速喊来一同来此的兄弟,形势瞬间逆转,虹镇老街帮的几人被请出舞厅,在人数对比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无奈被吃了一顿“生活”。
据说此后两大势力为此事大干一场,在九十年代的上海滩江湖中轰动一时。不少贴吧、论坛里至今还流传着当时的各种“历史故事”。
八、九十年代,上海滩的舞厅里以交谊舞为主流、年轻人的迪斯科为辅,轰轰烈烈地在全城掀起了一阵音乐狂潮。90年代的上海录音器材厂趁势推出了《上录音乐万花筒——流行音乐排行榜》,让听众们评选出最喜爱的流行歌曲,这些名字到现在你依然不悔觉得陌生——《我是一只小小小鸟》、《失恋阵线联盟》、《亚洲雄风》......
曾经是上海最炙手可热的交谊舞老师钱祥卿就曾经告诉我:“当年,沿黄浦江从交通处、海关、公用局包括市政府,一家家教过去。”,“只要在外滩,中午时走进任何一栋大楼我都可以有饭吃。”作为助手跟着钱祥卿一起授课的女儿钱慧敏回忆起那段日子,依然记忆犹新。
彼时的舞厅,几乎成为了市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据统计,1990年,在不包括蓝天、白玉兰两家涉外宾馆旗下舞厅的情况下,光是杨浦区17家舞厅总计接待100万人次,营业收入200万元。要知道,这还只是当年“下只角”的杨浦,更遑论文化艺术氛围更浓的市区了。
此时上海滩的男男或许还意识不到,如此盛景,却已是最后绝唱。九十年代中叶以后,娱乐休闲方式的多样化,让舞厅不再成为人们消磨闲暇时光的唯一。交谊舞、霹雳舞、迪斯科也逐渐褪去了兴起之初时披着的“潮流外衣”。
当借助着舞厅找到了自己另一半的这代人逐渐老去,他们的后代却不再留恋这个“孕育”了他们的舞台时,舞厅的命运也就只能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1.《上海文化艺术志》,《上海文化艺术志》编纂委员会编,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1年12月出版
90年代的上海夜场:一些大老板因买花败光家业》,新闻晨报,戴震东5.《八十年代的交谊舞:解禁时期的身体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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